喧闹的街头,一家并不静谧的咖啡店,角落里坐着一个正在看书的女人。
她看得那么认真。有时候皱眉,如同平静的湖水泛起了一丝丝涟漪,并不难看,反而让人心旌荡漾;有时候撇撇嘴,她撇嘴的表情仿佛一个孩子,让人觉得可爱;有时候深深吸一口气,却不知道她何时把这口深气轻轻地呼出来……她面前的那杯咖啡已经凉了很久了吧,却仍然散发着淡淡的咖啡香。这真是奇怪,一杯凉了的咖啡会不会散发出香味,谁又会在乎呢,咖啡店里反正到处都是咖啡香。
距离女人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男人。这个无心品咖啡的男人,在等一个电话,如果今天这个电话没响,他好不容易约到的客户估计就泡汤了。对于男人来说,这笔生意一旦失败,就宣判他的创业路走到了尽头。男人绝望地喝着咖啡,观察着对面的女人,他需要一个目标,转移他灰暗的未来。
男人很少在这个城市看到阅读的女人。女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老公和下属眉来眼去,抓不到把柄的无可奈何,孩子的作业越来越难,放学后只能往老师家里送。偶尔也看到独处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好像有着一种“低人一等”的神态,或者说女人的表情里完全没有独处的自在,只有一个人的局促不安,害怕自己成为焦点。更多的,是沉浸在手机屏幕里的女人,不管三五成群还是单身一人,手机屏幕之上的女人,遍布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没有叽叽喳喳,没有“低人一等”的不自在,反倒让人习以为常。一个躲在手机屏幕里的女人,谁在乎呢?
而对面的女人让男人在乎。她那么自在,不管周遭的世界如何来了又去了。男人注意到,女人看的不是咖啡店里“免费提供,阅后放回”的时尚杂志,而是一本灰褐色的书。那是本怎样的书呢,竟然让女人这么沉浸其中。散文吗?散文应该不会让女人皱眉,顶多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杂文集吗?女人应该不会阅读这样的书吧,短小精悍的杂文会牵动内心的快意恩仇,女人的气质恬淡,绝非这样的书熏陶出来的。小说吗?小说张力强,有跌宕起伏的情节,或许女人在看的就是一本小说。男人想,怎样的小说会让女人竟然不会抬头看一眼在她对面坐了一个小时之久的自己呢。
是的,一个小时又过去了。男人挥挥手,招呼着吧台后面的服务员,服务员很快过来,满足了他再来一杯的请求。其实在男人挥手时,服务员就已经知道男人要再点一杯了,因为在过去的三天里,男人都会在咖啡店坐上几个小时,他似乎焦急地等着什么。焦急到就要爆发,但他压抑着,一种绝望覆盖着他。
很快,服务员送来满满一杯新咖啡。随着服务员的离去,男人和咖啡店里所有人的关系也自动终止了。不,男人又把目光和心思投向了对面的女人,他觉得和这个从未说过话的女人,已经建立起某种神秘的联系。
怎样的女人会看书呢?男人想不出来,或许失眠的女人会看书吧。另一半不在身边,即便在身边也宁愿对着手机里的无聊资讯,快速滑动页面,以为接收到很多新的内容,其实什么都没有留在脑海里。不想去抓对方的手,倦于给对方一个拥抱,白天遭遇的烦恼好像对她说也是无济于事,干脆什么都不说。就这样毫无交流地呆上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也无所谓,反正空气是凝固的。有时候会接收到她传递过来的讯息,实在不想听,干脆一扭身打起了呼噜。这是什么样的生活?难道这就是坟墓里的生活吗?
电话没有响起,男人却不想再等了。起身,走过女人的身边,原来是一本人物传记。正在这时,看书的女人抬起头来,与路过的男人相视而笑。男人竟然有心动的感觉,或许女人正好看到书中恋爱的部分吧,所以不经意地给了他这样一个表情。
男人问女人:“你怎么会在这里看书?”女人很惊讶,因为站在她面前的是自己的老公。这时候,男人才知道,女人经常在男人睡着后,半夜起来看书,以度过失眠的时光。平常日子里,也在把孩子送到学校后,找一个咖啡店,点一杯咖啡,一看就是一上午或下午,直到去学校接孩子。而女人也在这时才知道,男人的生意原来已经走到这般艰难的地步。
这一次,女人合上书,一边喝咖啡,一边和男人聊着最近的生活。这一天,在喝完第三杯咖啡后,男人接到客户的电话,知道客户助理已经把签好的合同送到自己的公司。女人的手机闹钟响起来了,孩子就要放学了,是时候一起去接他了。